第1章 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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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妈警告我,不要穿陌生人给的衣服。

可邻居姐姐的衣服实在好看,趁妈妈上班,我偷偷穿。

渐渐的,我和邻居姐姐越长越像,宛若一对双胞胎。

突然有一天,我头皮发痒,抠着抠着,竟剥下了自己的脸皮。

1

我叫吴大妮,今年8岁。

我爸是村里唯一的中专生,也是村里工厂的机械技术骨干。

因为能力突出,被特批调岗到县里的纺织厂。

每月工资从37,涨到了45。

为了庆祝这件大喜事,我妈特意宰了只鸡,还咬牙花五分钱,给我买了一大袋只有往常过年才买的老式爆米花。

爸爸拿到调任手续那天一大早,我们提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,坐上了前往县城的驴车。

眼瞅着就要入冬了,北风穿过路旁干枯的树杈,吹落残叶,发出呜咽的悲鸣。

我把脑袋往围巾里缩了缩,小心翼翼抓了把藏在怀里的爆米花,小口小口的吃着。

天彻底黑下去之前,我们终于抵达了纺织厂。

厂长一家竟然亲自来接我们。

“小吴啊,咱们厂可算把你这技术大拿盼来了!”

厂长热络的揽住我爸的肩膀,好似多年老友重逢。

“来到咱们纺织厂,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
“厂里的自建房有限,你们一家的房子还没批下来,先安心在我家住着,千万别拘束。”

厂长夫人穿着时髦的貂皮大衣,笑得一团和善。

“妮妮妈一路辛苦了,哟,这就是妮妮吧?真可爱!”

“美玲,还不快向阿姨问好。”

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,从厂长夫人身后探出头来。

那一瞬间我怔在了原地。

我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。

白白的皮肤,大大的眼睛,乌黑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。

穿着粉色的外套,帽子边缘有一圈白色的绒毛,黑色的皮靴显得双腿修长。

脆生生向我妈问好的样子,精致美好得像个洋娃娃。

“妮妮妹妹,走啦,我们回家吃饭!”

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,爸妈已经和厂长夫妇走远,美玲姐姐歪头笑着,向我伸出手来。

北风迎面吹来,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,像花香,又像果香。

我分辨不出,但很好闻。

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,将擦鼻涕擦得锃亮的袖口,和沾着铅灰的爆米花背在身后。

“走,走吧。”

2

这顿据厂长说普普通通的接风宴,有鸡,有鸭,有鹅,有鱼……比我家年夜饭还要丰盛。

然而更让我惊讶的还在后面。

一不小心吃得太多,我揉着肚子去卫生间拉屎。

刚推开门,就见一面硕大明亮的镜子,赫然将我黑黝黝的脸,乱蓬蓬的头发,和满是补丁的上半身照了个清清楚楚。

镜子下方的洗手池边,摆放着一堆瓶瓶罐罐,上面印刷的是我看不懂的文字,我甚至找不到洗手的胰子在哪里。

美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,吓了我一跳。

而漂亮可爱的美玲,和整洁清香的卫生间,更显得我与此格格不入。

我窘迫的不知所措。

美玲却毫不嫌弃,耐心的教我如何用马桶。

还和我一起洗了个澡。

我知道了一种叫洗面奶的东西,在掌心挤两颗黄豆粒大小,蘸少量水揉搓起泡,洗净脸后用水冲洗。

我还知道了发膜,沐浴露,身体乳……

据说那瓶洗面奶是外国货,单价五十块,比我爸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!

一番梳洗后,我闻着身上与美玲的同款清香,望着镜子里似乎白了那么一点点,头发也不似过了电门般蓬乱的自己,久久不愿眨眼。

有钱真好啊!

“呐,换上睡衣,我们两个一样的。”

擦干身体,美玲递来一套粉色卡通小熊睡衣。

我头一次知道,原来睡觉要穿单独的衣服。

我美滋滋的换上新衣服,蹑手蹑脚的回房间。

厂长家是套两居室,北屋特意腾给了我家暂住,爸妈睡大床,我睡里面临时搭的小床,中间一条帘子隔开。

然而我刚一进门,就被正双手叉腰等着我的老妈,劈头盖脸一顿臭骂。

“吴大妮!”

“你自己没衣服穿吗?你妈我亏待你了吗?非得穿别人的衣服?”

“脱掉,给人还回去!”

我吓傻了。

房间的门还大敞四开着,厂长一家正在客厅看电视,厂长夫人见状立刻过来做和事佬。

“妮妮妈,一套衣服而已,没什么大不了的,全当是送给妮妮的礼物……”

“那也不行。”我妈坚决回绝。

“我家还没穷到连身衣服都要别人施舍。”

厂长夫人脸色难看得很。

我爸立刻从里屋出来,扯了扯我妈的袖子,“你这是咋说话呢,厂长一家也是好意……”

大人们的吵闹声在我耳畔嗡嗡作响。

我看了看我妈身上洗的发白的旧衣服,不禁叹了口气。

我姥姥姥爷成分有问题,我妈受到牵连,虽然成绩很好,却没法考大学,最后只能嫁给我爸这个贫农洗白,做个普通农妇。

可即便如此,她骨子里的高傲从未削减半分。

最终,我不舍的换下睡衣,平息了争端。

3

第二天一大早,我爸和厂长去工厂上班了。

我妈经人介绍,在隔壁县找了个保姆的工作,每月17块钱,只能休息两天。

昨天搬家,算休息一天,也就是说,未来半个月我妈都不在家。

临走前,她特意凶了我一顿,警告我不许穿厂长家给的衣服,生活用品也不要用。

我不敢忤逆,小鸡啄米般连连保证。

我的学籍已经转到了县里的小学,巧合的是,竟然和美玲同班。

我穿上旧袄子,收拾好书包,准备和美玲一起去学校。

厂长夫人却笑眯眯的拿出一件和美玲身上一样的外套,就是那件粉色,帽子边缘有白色绒毛的。

“妮妮啊,把旧袄子换下来吧,你看这件新的多漂亮呀!”

我直勾勾的盯着漂亮衣服,稀罕的不得了。

但还是摇了摇头。

“谢谢阿姨,但我妈说了,这太让叔叔阿姨破费了,我不能要新衣服。”

“哎哟,妮妮真是个乖孩子!”厂长夫人嘴上夸着我,一抬手却将外套披在了我身上。

“可衣服买都买了,又退不了,不穿岂不更浪费?”

“况且学校里大部分都是咱们纺织厂员工的孩子,大家都知道你们一家暂住在我这。”

“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孩子准备,他们回去和家长一说,背地里还不知怎么戳我们两口子脊梁骨呢!”

厂长夫人重重叹了口气,白白胖胖的脸皱成一团,愁苦得很。

美玲也来摇我的胳膊,“妮妮就穿上嘛,我们俩一样不好吗?”

“反正阿姨很少在家,大不了等阿姨休息那天,你再换回原来的衣服,你不说我不说,阿姨不会知道的。”

我纠结了片刻,最终还是没能抗住诱惑。

新外套一上身,洁白的绒毛贴在脸上,脖子上,柔软得仿佛要钻进我的皮肤里。

比我妈给我织的帽子围巾暖和多了。

还香香的。

厂长夫人笑得一双眼弯成了月牙。

4

最近爸爸很忙,几乎是早上我还没起,他就去工厂了,而等他晚上回来,我已经睡下了。

爸爸干劲儿十足,一副要在新单位闯出一番名堂的样子。

这同时也让我大大松了口气。

我每天穿着阿姨准备的衣服,用着卫生间里高档的洗漱用品,短短半个月下来,曾经那个黑皮炸毛村姑,已经焕然一新。

而且皮肤变白后的我,竟然和美玲颇有几分相像。

再加上我们穿同样的衣服,梳同样的发型,原本只有五分像,也变成了八分。

老师同学们都说我和美玲像双胞胎。

要不是我基础差,成绩不好,怕是老师都难以分辨了。

这天放学,我在房间写作业。

数学真是一门难搞的科目,我边挠头边思索,挠着挠着,突然感觉头皮一凉。

我好像抠掉了一层薄薄的什么东西。

很软,很弹,凉凉的,像妈妈夏天做的凉皮,像美玲帮我敷过的面膜布。

好奇心驱使下,我两手抻着向下一拽。

我竟然剥掉了自己的脸皮!

薄如蝉翼的肉色脸皮,在我手上欢快的跳舞。

脸上血管没有破裂出血,但蜘蛛网般密密麻麻铺满我整张脸。

没了眉毛、睫毛的修饰,那红彤彤的一片,就像传说中的恶鬼,异常可怖。

5

“啊啊啊啊啊……”

我完全懵了,惊声尖叫,“爸!妈!阿姨!美玲!快来救我!”

说来奇怪,原本这个时间应该在做饭的阿姨,竟关着房门,毫无反应。

刚刚还在客厅练习跳舞的美玲也不知所踪。

而就在这时,原本还要好几个小时才下班的爸爸,和明天才休假的妈妈,正好挽着手走进门来。

“妮妮!”

刚买的肉蛋菜被随手丢在地上,爸妈慌忙向我奔来。

“妮妮别怕,爸爸在,爸爸这就去找大夫……”

“回来!”老爸刚要转身,就被老妈拽了回来。

“大夫没用,妮妮这是中阴招了。”

“去拿银针,羊肠线,蜡烛,炭盆,香灰,生姜,辣椒,青花椒,葱白,大蒜,和一碗水过来。”

前面几样还挺正常,可后面这些……

“妈,你是打算放弃我,把我炖了吃吗?”

我哆哆嗦嗦望着我妈。

我妈抬手就要给我一脑勺,快落下的时候又不忍心的收了手,转身一把拍在我爸肩膀上。

“愣着干嘛,快去啊!”

老爸不敢怠慢,不一会儿就把老妈吩咐的东西准备齐全了。

老妈让老爸把门关好上锁,同时将香辛料混合着香灰,掺进了水里,放在炭盆上加热。

趁那锅混合物还没沸腾的空当,我妈将我的脸皮对准五官,安回原处,穿针引线,动手缝补。

我怕疼,但我知道眼下条件有限,只能忍着。

可令我没想到的是,我甚至能听到银针穿破肉皮的声音,却一丝痛感都没有!

“别高兴得太早,不疼是因为你整张脸已经不属于自己了。”

“啊?”我眼珠子瞪得老大。

“别乱动,小心我缝歪了。”老妈一如既往的冷静。

“放心,对方这点小伎俩还难不住我,养好脸是早晚的事儿。”

我终于安心了,乖乖躺着不动。

当老妈最后一针缝完,将线头掐断,一直攥拳隐忍的老爸这才开口。

“究竟是谁在害咱家妮妮?”

老妈冷笑,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,还不就是你那好厂长一家。”

“啥?这咋可能。”老爸急了。

“翠萍,你别老仇富污蔑人家。”

老妈冷哼一声,并不多解释,“待会你就知道了。”

说着,老妈用银针刺破中指指尖,挤了三滴血到煮沸的那碗混合物中,然后捏着我的下巴,趁热灌进了嘴巴里。

我依旧不觉得烫。

但当这碗气味销魂的水一进肚,我突然腹痛不止,满地打滚。

“妮妮……”

我爸想上前帮我,被我妈拉住了。

不多时分,我只觉胃里有一股气流上涌。

‘哇’的一声,我吐出了一大团白色的绒毛。

“这,这不是阿姨送我那件衣服帽子上的白毛嘛!”

我望着眼前那团缓慢蠕动的绒毛,一时间吓傻了眼。

“什么衣服?”我爸还没反应过来。

我妈已经先一步从我枕头底下,搜出了厂长夫人送我的那件粉色外套。

而外套帽子上的绒毛,此刻定睛一看,竟是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线虫!

我吓得手脚并用向后爬。

一想到这些天我一直把这鬼东西穿在身上,我就头皮发麻。

“让你别穿那对夫妇的衣服,偏不听。”

“现在好了,非得吃个大亏才长记性。”

我妈边说边用那衣服包了我吐出来的线团,丢进炉子里烧了个一干二净,还用艾草熏了熏房间。

我爸气得把牙齿咬的咯咯响,捏着拳头一副冲出屋子找厂长一家干架的架势。

“他奶奶个腿儿的,居然敢害我闺女,我neng死他们……”

结果没迈出两步,又被我妈揪了回来。

“你干啥?”

“你工作不想要了?你要是丢了工作,咱全家吃啥喝啥?”

“可是他们欺人太甚……”我爸双手揪着头发,颓然跌坐在椅子里。

“我算是明白了,为啥这阵子厂里不是这个机器坏,就是那个机器需要我紧急抢修,忙得我早出晚归,这分明是厂长和他家那口子故意使坏,不想让我发现妮妮的异常!”

“甚至我怀疑,我的这次调任,都是他们的阴谋,毕竟以我的资质技术,在村子里还成,但到了县里,其实并不突出。”

“我真没用,连闺女都护不住……”

老妈将老爸揽在怀里,轻拍了拍他的后背。

“行了行了,一个大男人,别哭了。”

“我已经把他们的招术破了,设下毒计那人会遭到反噬,厂长一家暂时定然不敢轻举妄动。”

“你带点土特产去拜访几位副厂长,让他们把咱家应分的房子赶紧办下来,咱们搬出去住。”

“之后再想办法,能不能调回村里工厂,彻底离开他们的掌控。”

老爸冷静下来,立刻着手准备土特产去了。

我刚要去照镜子,猛然对上老妈严厉的目光。

连忙趁她发威前连连保证,“妈,我下次再也不敢了!”

“不,是再没有下次了!”
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刚那三滴血,似乎消耗了老妈很大的精气,她没像往常那样骂我,只疲惫的摆了摆手。

“长记性了就好。”

“从今往后无论在哪儿,都少跟那一家子接触,如果他们对你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,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妈,知道吗?”

我点头如捣蒜,老妈放心的躺下休息了。

我迫不及待跑到镜子前,发现老妈针脚细密,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破绽,大大松了口气。

6

南屋。

房门紧闭,厚重的窗帘密不透光。

美玲昏睡着,躺在床上,周围绕着一圈白色的花朵,再向外一圈,是由动物碎骨、香灰、黄土等组成的混合物,散发着奇怪的味道。

最外圈是一圈蜡烛,共九九八十一根。

一个白胡子老头身穿灰袍,站在床边,一手拿着奇怪的法器,一手拿着正在燃烧的符箓,口中念念有词。

厂长夫妇站在角落里,双手合十,默默祈祷。

突然,白胡子老头胸口一痛,喷出一口鲜血。

而伴随着这口血,刚刚还烧得正旺的蜡烛,突然瞬间熄灭。

“道长!”

厂长夫妇连忙一左一右扶起跌倒的道长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“我们美玲还有救吗?”

道长缓缓摆了摆手,用袖子擦掉唇边血迹。

“遇到点小麻烦,那家子居然破了我布的局。”

“不过他们请来的人实力一般,你们不用担心。”

“能让贫道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,今天这一遭,贫道必定如数奉还!”

7

老爸的土特产送出去了,但厂子的住房的确紧张,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出结果。

我妈不放心,本打算辞掉保姆的工作,专心回家照顾我。

但她照顾的那位老人突然病情加重,家属忙不过来,好说歹说,我妈只能同意再工作一周。

周末两天我几乎都躲在房间里苟着,除上厕所外杜绝一切与厂长一家接触的可能。

可周一我必须去上学!

我特意起了个大早,避开和美玲同路去学校。

可到了教室我才想起来,上周五班主任把我和美玲调成了同桌,我不可能完全避开她。

说曹操曹操到,我正懊恼这一整天该怎么熬过去,美玲紧跟着进了教室。

“妮妮你今天怎么没等我,先来了学校呀?”

“害我在客厅等了你好久,差点迟到。”

美玲嘟着粉嫩嫩的嘴唇,连生气都那么可爱。

可她一张嘴,我却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。

不是菜市场卖的臭鱼臭虾臭豆腐味儿,也不是好几天没洗脚的臭脚味儿。

那种臭我说不上来,总之熏得我头皮都要炸开了。

可周围其他同学毫无反应,这臭味似乎只有我能闻到。

我不敢打草惊蛇,只能用袖子掩住口鼻。

“抱歉美玲,我一大早突然发现,上周五放学有个作业本忘带回家了,想提前来教室补作业,忘了告诉你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美玲瞬间重展笑颜。

“你早说嘛,哪个作业没写?我借给你抄。”

我根本不敢碰她的本子,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为由,义正言辞的拒绝了。

接下来三天,我依旧过得战战兢兢。

凡美玲碰过的食物,不吃;

凡美玲动过的学习用品,不碰。

因为我的小心谨慎,这三天来,除了被美玲嘴巴飘来的恶臭熏得头晕,要经常去操场呼吸新鲜空气外,并没有任何不适。

周四这天,厂长不知怎么搭上了省城的关系,特意替美玲请假,说是要去省城一个大人物家里参加寿宴。

临走前,他们全家还着意梳洗打扮了一番。

厂长穿上时下最流行的中山装,精神得仿佛年轻了五岁。

厂长夫人更是换了件比接我们全家那天,更上档次的貂皮大衣。

似乎还给美玲上了妆,她嘴巴看起来红红的,像是在滴血。

厂长夫妇将家中钥匙交给我爸,拎着行李箱就走了,说是下周一才回来。

听到这个好消息,我当时差点喜极而泣。

紧绷了这么多天,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!

周五放学这天,我受同学邀请,一起结伴去附近的夜市玩耍。

我们一路追逐打闹,突然,我和人撞了个满怀,摔了个大屁蹲。

疼得我眼泪都流下来了。

可当我抬起头,瞧见被我撞到的,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白胡子老大爷,瞬间止住了哭声。

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我一骨碌爬起身,脚底抹油就要开溜。

老大爷却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。

那只枯瘦的大手,好似铁钳一般,抠进我的肉里,攥得我手腕生疼。

老大爷那双铜铃大的眼珠子,更是直勾勾盯着我,仿佛下一瞬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把我吞进肚子。

“你,你干什么……”

“妮子,你跟我走吧。”

我快被吓尿了!

那一瞬间,我想到老师讲过的人拐子。

“我不认识你!你不是我爸,不是我叔,不是我舅,你放开我!”

我大声哭喊着,嗓子都破音了,同时双手双腿拳打脚踢,剧烈挣扎。

夜市儿里人头攒动,周围不少人都侧目看来。

白胡子老头不得已松开了我。

我撒丫子就往远处跑。

“妮子!你若是遇到什么事无法解决,可以去福禄山上找我!”

白胡子老头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。

找你?

上赶着被拐卖吗?

我不敢在逗留夜市,和同学们道别后直接回了家。

我在房间里写作业,却越发觉得头疼头晕,胃还有点不舒服。

刚要去卫生间,突然哇的一声,吐在了地上。

定睛一看,被我吐出来的东西,竟然又是那白色细线蠕虫!

8

再次睁开眼时,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。

头昏昏沉沉,整个人散发着不正常的热。

老爸站在床边,一脸担忧的看着我。

见我醒了,遍布红血丝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。

“妮妮醒了,妮妮你终于醒了,可担心死爸妈了!”

老爸的声音既喜悦激动,又带着浓浓的克制,因为一旁的老妈还在施法。

“妈……”

我嗓子像被砂纸擦过,又干又痛还有股铁锈味儿。

“别说话。”

老妈嗓音虚弱的提醒我,我迷迷糊糊又睡着了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我再次睁眼,只见爸妈正在房间角落里小声嘀咕。

老妈的脸色很白,状态很不好。

我竖着耳朵一听,原来连老妈也对我现在的状态束手无策。

我心慌了一瞬。

我搞不清楚我究竟是怎么中了厂长一家的阴招,却猛然想到那天夜市儿碰到的白胡子老头。

他说——若是遇到什么事无法解决,可以去福禄山上找他。

眼前不就是无法解决的事情嘛!

难道他其实是世外高人,当天就看出了我的情况?

我强撑着坐起来,把这件事告诉了爸妈。

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,老爸立刻背着我,拉上老妈一起往福禄山走去。

福禄山就在厂区后身,并不难找。

可黑灯瞎火,冰天雪地,想在茫茫山里找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,着实不容易。

我昏昏沉沉,醒了睡睡了醒,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轮回。

终于,再次睁开眼时,只见前方不远处,一间两层高的道观静静矗立着。

微弱的灯光从窗子透出,仿佛暗夜里一盏指路的明灯,指引着茫然的行人找到正确的方向。

我感觉到我爸将背上的我向上提了提,随即加快了脚步。

终于抵达了道观门口,不等我妈前去敲门,大门竟自行打开。

道观内,那日我见过的白胡子老头,正双目紧闭,盘膝坐在蒲团上。

宽大的袖袍迎风起舞,他不瞪眼睛的时候,颇有股仙风道骨的意味。

“你们终于来了。”

“先把孩子放下,我看看。”

“多谢道长!”我爸我妈激动得差点哭出来,连忙将我放在白胡子老头面前早早铺好的席子上。

他一瞪眼我就害怕,但我更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救,壮着胆子睁着眼。

只见白胡子老头替我号了号脉,摸了摸我的胃部,又掰着我的脑袋,看了看我妈之前给我缝好的脸皮。

“把这颗药吃了。”

一颗沁香扑鼻的药丸入腹,我立刻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,身上的高温也降了许多。

甚至能直接坐起来了。

“多谢道长救命之恩!”

我爸妈感激涕零,当场就要跪地磕头。

却被白胡子老头拦住。

“二位先不要高兴得太早,刚刚那颗药只能暂时缓解孩子的症状,不能治本。”

“若想彻底解决,还要将下咒那一家找来,我需得亲自施法才行。”

爸妈刚松懈下来的心情,再次紧绷起来。

“多谢高人愿意施以援手,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?”

白胡子老爷爷低声耳语一番,从怀中掏出一枚绿色葫芦吊坠。

“这个法器,孩子你随身携带,配合刚才的药丸,至少可保你半个月平安。”

“另外,你们一定要在这半个月期间,将下咒那一家引来山上。”

“此等祸害人间的孽障,决不能叫他们再猖狂下去。”

爸妈千恩万谢,连连保证一定按照时间约定将人带来,然后就背着我下山了。

9

“哈哈哈道长,您真是高啊,那三个乡巴佬,居然真的就这么相信了!”

厂长一家从道观内的泥像后走了出来。

厂长那张还算年轻的脸,简直笑成了一朵菊花,紧紧握着白胡子道长的手。

道长微微一笑,眼底是一片冷寂。

“早就说过,得罪贫道的人,绝不会有好果子吃!”

“是是是,道长法力无边,现在就等着看他们表演了。”厂长谄媚着陪着笑脸。

“待他们临死那天得知真相,原来他们一直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,那表情一定很精彩,哈哈哈……”

“不过道长,这次去省城,似乎不太顺利啊。”

“美玲最近状态不好,和其他女孩子一比,优势不明显,我瞧着被选上的概率不是很大,要不是有道长您这层关系,恐怕我们想去贺寿的……”

恰在这时,白胡子道长的小灵通响了。

“嘘,别出声,是省城的大人物。”

厂长夫妇立刻住了嘴,巴巴儿的望着道长。

“喂,泰老你好……什么,听不清楚啊……贫道在山里,稍等,我找个信号好的地方……”

白胡子道长拿着小灵通,渐渐走远了些。

不多时分,折返回来时,表情已不如之前的严肃。

“一个好消息。”

“看在我的面子上,美玲入选了最后一轮竞争。”

“不过泰老说了,还得加钱,最终入围的这几个孩子,谁家出的钱多,谁就能最终入选。”

“回去准备吧,多多益善,毕竟你要知道,泰老在省城的地位可是无人能及,若孩子能被选中,你们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,眼下这些付出,会成百上千倍的得到回报!”

“明白,我们明白!”厂长夫妇激动得连连点头。

“道长放心,钱这个事,我们勒紧裤腰带也一定办到!”

“等我们发达了,也定然少不了您的好处!”

10

我身体好了很多,下山的路有一部分是自己走的。

回了家,我们全家都累瘫在了床上。

“妮妮她爹……”

老妈望着天花板,突然开口道,“我怎么觉得,今天这事儿的进展,似乎过于顺利了?”

“我心里头慌慌的,那观主真的可信吗?他出现的也未免太巧合了吧?”

老爸翻了个身,将老妈抱在怀里,“你啊,就是容易想太多。”

“观主的药是不是帮了咱家妮妮?那葫芦吊坠你也看过了,的确是好东西,还有什么怀疑的。”

“人家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愿意帮咱们,咱们烧高香就完了。”

老妈却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“不行,我还是不放心。”

“我得联系一下妮妮她大舅,虽说大哥早早和家里决裂了,可眼下他亲侄女糟了难,他不能不管。”

老爸沉默片刻,最终点了点头。

“成,咱们去电话亭联系下大舅哥。”

爸妈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,我又困了,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
旁边衣柜顶端与墙面的夹角处,一道细微的红光一闪而过。

11

第二天一大早,厂长一家风尘仆仆的回了家。

爸妈一改此前的防备与谨小慎微,对待厂长一家十分热情。

将一对谄媚讨好的夫妇形象,表演的淋漓尽致。

比电视剧还精彩。

我也被迫在一旁赔笑脸,幸好美玲身上的恶臭没那么浓烈了,我忍得不是很辛苦。

老爸老妈的策略是,以厂长一家去了省城为由,请厂长一家吃饭,套近乎,希望厂长一家能带我去省城见见世面,以此麻痹他们。

厂长一家本就心里有鬼,自然乐得我们家的接近。

一来二去,我们两家的关系,至少在外人看来,简直好得跟一家人似的。

期间,厂长为了稳住我们,竟真的带我们全家去省城转了一圈。

长这么大,我头一次见识到那么宽广的天地!

省城,真好。

在半个月即将期满的前一天,我们终于找到机会,将厂长一家带去了福禄山道观。

12

插播一条最新新闻:

12月3日凌晨2点,我县发生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抢劫杀人案。

县纺织厂厂长一家三人,及厂内吴姓工人一家三人外出踏青,途径福禄山时,遭歹徒拦路持刀抢劫。

吴姓工人一家三口为保护厂长一家,与歹徒殊死搏斗,见义勇为,最终寡不敌众,三人被刺数刀,滚落悬崖,当场毙命。

索性三人为厂长一家赢得了宝贵的逃生时间,目前幸存者正在接受警方保护。

警方再次提醒广大群众,凶手目前仍然在逃,请大家注意安全。

如有线索,请及时向警方提供。

13

客厅。

我对着穿衣镜,一件件试穿美玲……哦不,应该说是我的衣服。

有钱真好啊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每天不重样的穿,我的衣服都穿不完。

我美滋滋的在镜子面前旋转,跳舞。

老妈则愁眉苦脸,并不如预想中的开心。

“这肥婆子也太胖了,一脸的赘肉配水桶腰。”

“以前穷归穷,但好歹脸还是美的。”

老爸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,从身后将老妈抱住。

“我老婆永远是最美的!”

我噗嗤一笑,“没错,妈妈永远是最美的!”

“况且,这具身体咱们用不久的,省城泰老那边已经催了,这个月底咱们就搬走。”

“听说泰老家的长儿媳,虽然已经年近四十,但保养的很好,看起来就像二十多岁的样子。”

“是吧大舅?”

正在一旁沙发上打坐的白胡子道长,捋着胡子‘哈哈’一笑。

“没错,先在这具身体里将就一下,很快就能换个新的。”

14·后记

我叫吴大妮,今年八岁。

我姥姥姥爷是世代玄学世家出身,附近十里八村,但凡有点什么大事小情,都会来找他们算算。

乡亲们送的钱和礼物,多到用不完吃不完。

在我刚出生那一两年里,着实体验了一把小公主的受宠生活。

可后来情况变了,我家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。

家中被村民打砸劫掠,生活一落千丈,甚至常常食不果腹。

被誉为家族百年来最有玄学天赋的大舅离家出走,姥姥姥爷也相继病逝。

幸亏我爸有学历,在村里工厂的地位无法取代,这才勉强养活了我和我妈。

可即便如此,在同村小伙伴眼里,我仍然是个奇怪的存在。

我常常挨欺负,被无故推倒,被丢石块砸,饭碗里被放墙灰……

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!

凭什么我就要过得猪狗不如?

凭什么!

终于有一天,大舅回来了。

他说他已学有所成,法力无边,并且眼下有个绝好机会,能让我们全家都过上好日子。

原来是县纺织厂厂长的女儿生了怪病,皮肤溃烂发炎,各个医院都跑遍了,也不见什么成效。

舅舅用法术暂时压制住美玲的病症,并提出可以通过画皮换脸的方式,彻底将她治愈。

厂长一家动心了。

舅舅顺势提出,认识一家没有背景的普通村民,家中正好有一和美玲年岁相近的女孩可以利用。

厂长大喜,费尽心思将我爸调来了纺织厂,还找各种理由暗地里阻止厂区给我家分房子,我们只能住进被早早按了窃听器的北屋。

其实这不过是我们全家的一场反间计。

这段时间,我们一直在配合演戏,让厂长一家一步步走进我们的陷阱。

再次前往福禄山那天,厂长一家得知真相那一瞬间的表情,真是精彩美妙极了!

大舅的阵法成功了,我成了美玲,爸妈的三魂七魄也彻底取代了厂长夫妇。

我们布置了现场,谎称遭到抢劫,顺利瞒天过海。

我们很快要去省城了。

对了,上次被厂长带去省城见世面时,我还听说,京都才是全国的中心。

还有海市,深市,我都想去看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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