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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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06

本想着他会带我去哪家吃食名店,但看着面前女子婀娜多姿的舞蹈,我脑子一片空白。

「平时你就爱往这地方跑吗?」我吃惊地问他。

「对呀,对呀,这里的饭菜超好吃的!」

「而且这里的姐姐既温柔又有趣,他们都可喜欢我了!」他熟练地和姑娘们打着招呼。

我心想,从傻子兜里骗钱,可比从那些人精口中乞食容易得多了,她们不喜欢你才怪。

台上的舞女冲他勾勾手指,他便不管不顾地冲到台上扭捏起来,直到人家跳完一曲,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台上下来。

虽然我知道,他不过是小孩子心态,但想到自己的夫君,不仅喜欢出入风月场所,还各种失态,心里难免五味杂陈。

待回家后,是应该好好管管他了。

等他坐下后,便开始疯狂地往我碗里夹菜,生怕我吃不饱似得。

「这个好吃,这个也好吃!」不一会儿我的碗里便堆起了一座小山。

这时一位打扮妖艳,浓妆艳抹的女子,端着酒壶,拿着酒杯走了过来。

左扭右扭的样子,每走一步,我都怀疑她下一步就会摔倒。

「王少爷,这么长时间不来,你是忘了奴家了吗?」

她把手环在王培之肩上,坐进他怀中,一杯酒直接喂进了他的嘴里。

这女子撇了我一眼,对着王培之撒娇道「亏奴家日日惦记着王少爷,可你竟如此薄情,有了新欢就忘记了旧爱。」

「嘿嘿,她是我的漂亮姐姐,是我老爹给我娶的老婆。」

只看半边脸却是是国色天香,但为何,那半边要用黑纱遮住呢,怕不是见不得人吧。

「再见不得人,也比你们这些妖艳贱货强。」

我端起酒盅抿了一口。

她用手轻拂王培之的脸颊。

「再强也是嫁了个小傻子,你说是不是呀,王少爷。」

王培之好像并不避讳别人叫他傻子,只是在那咯咯咯得直笑。

包房里曲调悠扬,却挡不住俩个女人针锋相对地炮轰。

过去我没有守住很多东西,但我发过誓,我再不会和从前一样了。

我起身正要拉着王培之离开。

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,来人站在门前,破口大骂道:「曲诗诗,给老子滚出来!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,你竟然反悔耍老子!」

他如同凶残的野兽般,拖拽着世子身旁的女人,「今天要是不扒你一层皮,老子不姓韩!」

可真是冤家路窄,竟在这里碰到了天杀的韩罗。

「什么人,竟然敢在本世子面前撒泼!」世子嗓音森冷,若无其事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。

王培之突如其来的慑人模样,把我吓得愣在了原地。

韩罗的声音立马弱了三分。

「小人只是来找自家婆娘回家的,无意冒犯,大人您多多包涵。」虽收敛了几分戾气,但韩罗却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。

曲诗诗因被拽疼了而尖叫,韩罗极不耐烦,暴戾地将女人按在地上,拳打脚踢。

真是冤家路窄,想当初他欺辱香莲,我拼死抵抗却被打晕,没能护得住香莲。

想着,我的拳头不由地收紧,声音低沉,「韩罗,你还记得我吗?」

在他看向我时,我抄起凳子甩在了他的脸上。

力道极大,一时间,他脸上鲜血直流。

韩罗吃痛地捂住脸,怒不可遏地吼道,「是你?死丫头,没想到你跑这儿来了!」

说罢,他一脚踹翻身前的曲诗诗,怒目圆睁,凶神恶煞地朝我走来。

王培之猛地站起身,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,一把将我拉在他身后。

韩罗见状,停下脚步用手指向我,威胁道,「你给我小心点,下次再见到你,我就......」

他话还没说完,又一把凳子正中他脑门,他应声倒地,再看已是晕了过去。

王培之拍拍手上的尘土,嫌恶厉色地说,「你算个什么东西,敢威胁我的人!」

我以为,娘亲香莲之后,再也没人会保护我了,可偏偏又是我最亲近的人来保护我。

我控制不住地从他身后环抱住他,哽咽地说着谢谢。

王培之身子明显一僵,轻拍着我的手,温声安慰我道,「漂亮姐姐不哭,坏人被我打晕啦!」

没等我缓过来,他便转身,双手搭在我肩上,趴在我耳边低语,

「漂亮姐姐,不怕!刚才那些都是我爹教我的。」

「爹爹说,遇到了地痞流氓就得拿出世子的气势来。」

「不过,爹爹说,我只能对不认识我的人装厉害!他还说,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。」

说完话,他正身直愣愣地看着我。他眼中流露出的真诚信任,让我不禁落泪。

可是,我想要保护的人都曾因我受伤甚至丧命。

这次,我真的能保护好眼前这个人吗?

07

回到府中后,王培之被他爹叫了过去,我独自一人在房间灌酒。

在空荡荡地房间里,我提着酒壶晃来晃去,对着空气举杯,

「香莲,从前你总说女孩子不能喝酒。可我不乖了,你可以来劝劝我吗?我好想你们......呜呜呜......」

屋外响起了脚步声,我抹着泪欣喜地朝门外走去,嘴里念叨着,

「娘,香莲,是你们来了嘛?你们来看袅袅了嘛?」

我满脸通红,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放下酒壶。

心想,可不能让娘和香莲看到我这副模样。

一人影站在门槛外,这身形不像是香莲,更不像是娘。

我伸手招那人过来,可他倚着门边,一动不动。

微风轻拂发丝,我不由打了个喷嚏,定睛一看是王培之。

王培之一直被人叫傻世子,从前我只觉得他痴傻可爱,如今醉了酒,怎觉他格外有男人味。

我晃悠悠地走过去,却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,直接扑倒在他怀里。

以前怎么没发现,王培之胸膛如此宽厚温暖。

我在他怀中蹭了蹭头,宛如一只娇小可爱会撒娇的小奶猫。

他乖乖站着,我却哭出了声,他便任由我用他的衣服抹着眼泪鼻涕。

从前每回受欺负,都会抱着娘哭好久,后来又抱着香莲哭,现在又抱着这个木桩子哭。

我拍打着他,嘴里嘟囔着,怎会有如此柔软的木桩子。

他将我从身上扒拉下来,修长的手指捏着我的脸蛋,嗔怪道,「袅袅,谁是木桩子?怎么醉了连自己夫君都不认识了?」

「那个女子说的话,你不要放在心上,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漂亮的。」

「嗝,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,哈哈哈,悄悄告诉你,我这半边脸其实是我画出来的。」

见他愣住,我跑到脸盆旁,用手把左脸的假皮一片片撕下。

再来到他身旁,他眼里闪出的光亮格外绚烂。

「嘿嘿,漂亮吧,我这么一大美女却被你个小傻子捡了便宜,你就偷着乐吧。」我用手点了点他的胸膛。

他扶着我坐在椅子上。

「嘶...你是不知道,每次撕这个东西有多疼。可是,如果没有这个东西,我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问题。」

说着,又勾起了伤心往事,眼泪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。

「我没有生在一个好人家,爹爹薄情寡义,娘亲只是被人闲言碎语了几句,就被爹爹大骂不守妇道。」

「娘亲脾气太倔了,一气之下,以死明志。」

「娘亲常和我说,她嫁了这个世上最好的郎君,可她不知道,她的头七还没过,爹爹就娶了二姨娘。」

「小傻子,你知不知道,我有多不招人待见。自从二姨娘生了个小妹妹后,我就像没人要的野狗,被赶来赶去。」

「哎!和你说了你也不懂,可是我不说,心里憋得慌。」

泪水流进嘴里,好咸。

我端起桌上的酒壶猛灌几口,想把这咸涩压下去。

可不知,苦酒入喉,心作痛。

王培之把我酒壶夺下,给自己倒了一杯,又给我倒了一杯。

他端起酒杯,眼底满是深邃,「今日这里,只有你我。」

「呦!小傻子还会装深沉嘞,你刚刚说你是我夫君,那你知道,夫妻之间要做什么嘛?」

他笑了,笑得很甜,「不如你告诉我?」

我双手怀抱在他颈上,顺势亲了下去。

这个吻又甜又苦。

王培之将手扣在我后颈,又加深了这一吻。

吻了许久,我抬起头,定定地看着他,「你一定好奇,我为什么会对那个男的发难吧。」

王培之眼神严肃地看向我。

「因为他害死了我的香莲。」说完,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,像决堤的河水。

「那日香莲兴冲冲地来到我房里,说我爹允了她,她将会替代我嫁给你这个小傻子,而我会作为她的陪嫁丫鬟一起过去,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。」

「几年间,香莲为了我能在府里呆下去,谎称我烫伤了脸,日日将那些假皮贴于我面上,虽是丑了些,但日子安宁了许多。」

「那日又为了我,委身求全,明知要嫁给的是一个傻子,也义无反顾。」

「香莲夸自己聪明,说要不是我爹怕宁王怪罪自己送了个丑妇给他做儿媳妇儿,断不可能同意,夸自己在我身上谋的局,今日终于结了善果。」

「她从来只想着我,却没有为自己着想过。」

「她和我说,等去了那边就给我寻一个好夫君,她说...」

种种的记忆就像一手大手,扼住了我的咽喉,让我喘不上气来。

王培之一把拉过我,坐在他怀里,替我抚背顺气。

「慢点说,不着急。」

感受着他宽厚的手掌在我后背一上一下走动,我慢慢平复下来。

「可嫁给你的还是我,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?」

许久的沉默过后,见他不说话,我吸了口气。

「因为在嫁给你的前一天香莲....被韩罗...害死了!」

我身子紧绷得颤抖起来。

王培之把我紧紧抱住。

「那日我从学堂回到家,听见房里香莲大叫,等我进屋时,香莲身上的衣物已被剥去大半,韩罗还在不停地叫嚣。」

「反正你要嫁给傻子了,不如先和我玩玩,傻子不懂这些,我可是老手了,保证让你欲仙欲死。」

「香莲见了我,大喊着要我赶紧走。」

「我却一下子冲上去咬住了韩罗的胳膊,他吃痛,把我甩到了一边。」

「小傻子,我好恨,恨自己没有力气,恨自己不会武功,恨自己太过柔弱,那一下之后,我是怎么都爬不起来。」

「混乱间,香莲摸到了剪刀御身,可被韩罗夺过,一下刺入了她的胸膛。」

「香莲的血,喷出了好远,她的身子像水一样,一下子摊在地上。」

「别说了,你累了,早些休息吧。」王培之语气肃穆中带着温柔。

「不行,我还要说。」我的眼泪已经哭干,但心里的执拗却放不下。

「香莲死后,二姨娘不一会儿就来了我这里,那时我才知道韩罗尽是她表弟,韩罗本来也要把我除掉,但二姨娘总不能把自己女儿嫁给傻子,就拦了下来。」

「你知道吗,从我见你的第一面,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对你好,因为我只有你了。」

「夫君,虽然你傻乎乎的,但我真的好喜欢你。」我声调渐渐弱了下去,眼皮子也开始打架,最后趴在王培之肩上睡着了。

隐约之间还听见一句,「我也喜...」

08

地牢中报复了庶妹后,回忆着我和王培之的种种,再看着眼前这个富丽堂皇的宫殿。

我知道,我和王培之能够翻身走到现在,是用亲人们的血换来的。

皇宫中,一个侍女着急地跑进坤宁宫,慌忙地跪倒在我床前。

做坤宁宫的主子不到月余,我的面上便满是戾气,丫鬟婆子见了我竟不敢直视。

我翻了个身侧躺好,懒散地打着哈欠,眉眼间尽是被扰了好梦的烦闷,「急急忙忙地作甚?」

丫鬟低着头,颤颤巍巍地开口道:「皇后娘娘,不好了,皇上他......」

王培之莫不是镇不住这帮老臣,尤其是我那宰相爹,更是老谋深算。

王培之刚登基,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。

如果他们合力将王培之赶下皇位,倒也没什么。怕的是,有人趁机发难,威胁到培之性命。

想到这里,我睡意全无。

没等跪地报信的侍女说完话,就快速起身招房内丫鬟伺候好穿衣,后大步流星地往大殿上赶。

王培之早已不是当初的傻世子。确切地说,他一直都不傻,只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装傻。

我放慢脚步,拧紧的眉头松弛开来,转头对相跟着的报信侍女正色道:「你是说皇上不好了,还是皇上让别人不好了?」

侍女立在原地,心虚似的不停眨眼,低声开口,

「不是别人,是宰相大人。」

我舒了一口气。

没想到,有一天,最爱我的人与我唯一的亲人在大殿上对薄公堂时,我竟如此泰然自若。

往日里,提起宰相爹爹,我多多少少都会心上一紧、鼻头一酸。

可自我从庶妹口中得知,当年虽是二姨娘造谣娘亲与人有染。

但最终落实娘亲罪名的人,竟是她最信任、最引以为傲之人,我的爹爹。

我便一下子理解了,娘为何要自寻短见、舍弃了我。

走到大殿门口时,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,正双手作揖正对龙椅。

他的声音貌似比我印象中更加苍老,拱着的腰也更弯曲了。

端坐在龙椅上的王培之,绷直了身子昂头望着我,眸色温和,

「皇后,你来了。来,快到朕的身边来。」

宰相歪头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进殿内,他面色凝重,挺直了腰朝我一拜,

「微臣拜见皇后娘娘,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。」

大臣们纷纷依照行礼,俯身等我开口。

我走近他身前,伸手去扶他,低声道:「爹...宰相大人无须多礼。」

可他却当即后撤一步,眼神冷淡,更不抬脸看我一眼。

我收回停滞在半空的双手,面上浮起几分讥讽、几分薄凉,拂袖朝龙椅走去。

王培之像是察觉到了这微妙气氛,安抚我坐在他身侧。

转身对着群臣时,眉间添了不怒自威的神色,「都平身吧,众爱卿可知,今日是什么日子?」

群臣你看我,我看你,一言不发。

毕竟,在摸清这新上任不久的皇帝脾性前,谁也不想当出头鸟。

王培之撇着宰相的方向,慢条斯理地说了句,「今日乃是宁王平反叛乱的好日子。」

半月前,宁王得知消息当朝宰相勾结外邦欲意谋反,早早开始打算。

他将府中精兵调离皇宫,又调动御林军彻夜围守城墙。

临走时,他对王培之说,「多年来,皇帝昏晕好美色致使外朝侵政。

如今,乱臣贼子既先露出狐狸尾巴,我们便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整治整治朝堂。」

可不想,宰相勾结的外邦极其狡猾,派自家探子深入城中误导宁王,为的就是这调虎离山。

七日前的叛乱时刻,宁王苦守皇宫,却无一人进犯。

派出的亲卫火急火燎地给宁王捎口信,乱臣贼子绕道逼近宁王府,世子危在旦夕。

宁王当即丢下皇宫,带领军队火速赶往府中奋力厮杀,杀尽了府中敌军,最终力竭而亡。

战死时,他躺在儿子怀中,内疚又欣慰地说:

「培儿,这么多年苦了你了。

为了你能自保爹不得已毁你名声,如今,你终于不用再装傻子了。

这天下,爹给你打下了。以后,再也...不会有人要害你性命了......」

王培之抱着他爹憨笑,可笑着笑着却哭了,哭声震天。

他将宁王遗体安放在柴房后,一亲信冲进来告诉他,敌军正调转方向前往皇宫。

王培之双目赤红,面色惨白,像极了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,随时准备扑咬猎物。

他接过长枪,着一身银光铠,统率精兵,杀入皇城。

他本就是杀伐果决、骁勇善战,只是从前被傻和隐忍遮掩了内里。

那一战,他俘虏了人心,被将士们推上龙椅,奉为杀神。

先皇死后,朝中旧臣闭口不谈前朝之事,继续装模做样地逢迎宰相。

可殊不知,王培之早就摸清楚了宰相党羽。

我本以为,王培之为了稳固朝堂会选择息事宁人。

可如今他旧事重提,虽惹得人心惶惶、恐难服众,但也耐不住众将士为其杀神威信所折服。

也不知,我这聪明一世的宰相爹爹会不会落得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。

只见他紧了紧喉咙,头也不抬地跪地叩拜,正色道,

「宁王不遗余力守卫皇上,实属悲壮义举。」

「臣等愿追随宁王,竭股肱之力,效忠贞之节,继之以死!」

「哦,是嘛?没想到,宰相大人竟有如此志向?」王培之声音平淡,听不出一丝不悦。

但他眸光幽暗,满是阴寒之意,握住龙椅的手早已青筋暴起。

我抬手温柔地附在他手上,他看向我时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,眸中多了丝犹豫。

我点头,淡淡地笑。

他眸子陡然亮了亮,翻转手背将我的手包在手心,握得更紧了。

宰相没有回话,跪地的身子更加谦卑,磕头的声音更加响亮。

可是,没有一个人跟随他俯首叩拜,更无一人为他声张。

那一瞬,我忽然觉得可怜可悲之人应当是他。

王培之压抑着胸口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,异常地哈哈大笑,疯魔一般,

「既然宰相大人如此忠义,就随宁王去了吧。」

他一挥手,藏在暗处的侍卫便上前来,将宰相拖出了大殿,直奔地牢。

可笑的是,我那宰相爹爹此时终于正眼看了我一眼,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讥笑。

午膳过后,我早早回了坤宁宫,静静地闭眼倚靠在床边。

「漂亮姐姐,你不开心吗?」王培之不知什么时候来的,他悄悄撤走丫鬟婆子,在我身旁坐了好一会儿,我竟丝毫没有察觉。

猛地睁开眼睛,一时间,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初嫁时的情境。

我揪住他耳朵,挑眉问他,「怎么着,还想装傻?」

他往我身前挪了挪,一副魅惑相,不要脸地撒娇道,「我要亲嘴。」

我被他逗得面上染起一层绯红,羞得捂住了脸。

这王培之当了皇上还这么没羞没臊得,还和以前一样,傻乎乎的。

他轻柔地扒拉开我的手,眼里秋波荡漾,声音温柔而坚定,

「我当初装傻充愣,你都未曾嫌弃我。」

「当初你是傻子,却也是我夫君,这个世上唯一亲近我的人。」

说到此处,我眸光陡然缩了一下,下意识敛了敛眉,却故作轻描淡写继续说道,

「自古皇上都有三宫六院,这些我不在乎,只求这辈子我所爱之人别再因我而丧命。」

身为一个女人,我怎会甘愿同他人共享夫婿?

只是,人心经不住探究,一探究,烂得稀碎。

我的血缘至亲不曾对我有一丝怜爱,我相依为命的人又一个一个因我落得悲惨下场。

我的心缝缝补补,破烂不堪,我拿什么奢望有人相依、有港可靠?

他察觉到我的异常,心头一紧,当即神色肃然,举手起誓道,

「苍天在上,爹爹在下。我王培之今日对天发誓,此生得余袅袅一人,

便爱她、护她、信她、守着她,直至入土。如有违背,生生世世不得善终。」

心底一团温热的力量翻腾汹涌,终究还是澎湃得溢了出来。

泪珠像串成了线的珍珠项链,滴落在我手心,我低头看着、感受着。

原来,眼泪也可以是暖的,大抵是我心暖了吧。

王培之焦灼不安地擦拭着我脸颊上的泪,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,声音颤抖,「怎么了,袅袅。」

抬眸正对上他焦急关切的双眸,我一把抱紧他,「王培之,以后不准尿床了!」

他怔了一下,然后“扑哧”一声,苦笑道,

「那是我为了伪装自己尿床,提前准备好的茶水。」

我们执手相看,默契地大笑起来。

像是突然想到什么,他冲我眨巴着眼睛,「袅袅,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。」

「培郎给我准备了什么?」

他默不作声,拉起我的手,朝宫外走去。

9

地牢中,韩罗被吊在空中,身上都是带血的鞭痕。

只是几天不见,他消瘦了许多,脸上嚣张气焰不在,有的是数不尽的疲惫。

我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,眼里不由流出俩行清泪,转身一把抱住王培之。

「又想起香莲了?」

他双手搭在我肩上,「有些事,总得有个了结。」

他声音肃穆,像是有魔力般,安定了我的心神。

「嗯,是该有个了结」,我擦掉了眼泪,向韩罗缓步走去。

我顺手拿起一根狼牙棒,一棒子打在他的胳膊上。

皮肉混着血水,瞬间炸裂开来,露出来里面的真真白骨。

刚刚还没有生气的韩罗,一声痛叫过后,眼睛立马亮了起来。

看清来人后,不知道他是疼痛难忍,还是惧怕我,身体止不住地颤抖。

「皇后娘娘,我错了,我不是东西,我猪狗不如......」

他惊恐地叫骂着自己,用词狠毒,不明所以的人听了,还以为受了多大委屈的人是他。

「你这些恶心人的话,留着和阎王爷说去吧。」

「你最不该的,就是把香莲的希望踩的粉碎,每次看见你,那日的种种就会浮现在我脑中,我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,断骨分尸,今日必是你的死期。」

韩罗眼里满是恐慌,他咬了咬嘴唇,像是在做什么巨大的决定。

「我表姐有一个秘密,只有我知道,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,只要你饶我不死,我就告诉你。」

「如今你们所有人都在我手上,我还会在乎那些微不足道的秘密吗?」

「这个秘密事关你娘的死因。」

我身体剧震,随后淡淡说道:「我娘是自杀,而且这事已经过去了。」

过去的痛苦,我不想再去深究,每一次的回忆都是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。

而且我知道,今天的我该和过去说再见了。

在我4岁,娘亲离我而去,如今已十四年,她的样子在我脑中也日渐模糊。

儿时每次哭闹,她总会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,唱着儿歌哄我。

如果她还在我身边,我现在又会是怎样的生活呢?

我眯眼看着韩罗,漫不经心道:「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,可让我不杀你的理由,我实在想不到。」

王培之提着一把刀走了过来,我伸手接过,在自己的眼前仔细端详。

刀面折射的银光照到韩罗的眼睛里,竟吓得他尿了裤子。

本想亲手了解他,看他这腌臜的样子,瞬间没了兴趣。

那些年,每当韩罗来府上,庶妹总要拉着他在我面前晃悠,一脸小人得志模样。

明目张胆地从我手里抢过东西,还把我推到,明眼人都知道,她只不过是狗仗狗势罢了。

那时候我就明白,我只不过是她的一个玩具,想怎么欺负都可以。

现在看来,他们一家人都是一个德性,上梁不正,下梁还歪。

「其实表姐之前和我是相好,谁知一不小心,就怀了...怀了那个孽种,为了腹中的孩子,她才勾引得你爹,为了自己在宰相府的地位她才诬陷你娘。」

韩罗吞吞吐吐地说完后,我放声大笑,笑中带着无尽的嘲讽。

可怜的爹爹啊,你日日夜夜挂在嘴边的小女儿竟是别人的私生。

一直被你被嫌弃的我,才是你唯一的亲人。

「我可以当面和我表姐对质,只求娘娘能放过我。」

「呵呵。」我苦笑道。

我把头依偎在王培之肩头,轻声道,「剩下的事,让我自己处理吧。」

王培之握紧我的手,「我知道,这是你的家里事,但现在,我也是你的家人。」

我抬头对上他双眸,他眼底满是坚定。

10

韩罗被拉到了爹爹旁边的牢房。

我看着爹爹牢房里的二姨娘,蓬头散发,俩眼无光。

看来王培之给我准备的惊喜,不止韩罗这一个啊。

「二姨娘,好久不见。」

本来看到我来,她就躲到了墙角,这会儿听见我说话,她身体又不自觉地往墙角缩了缩。

爹爹把二姨娘抱在怀里,看向我时满眼怒气,「你来干什么。」

见他如此,我心里一痛,用力挤出一个微笑,「当然是和爹爹说个好消息。」

我把刀插入地面,双手叠放在刀把上,静静的看向韩罗。

他撇了撇我,又看了看爹爹怀里的二姨娘,沉默了许久,

「余青青其实是我和廖娘所生,大夫人的谣言也是我和廖娘散布出去的,只是为了她能早早嫁入柳府。」

说完,他立马跪在我身前,「该说的我都说了,求娘娘饶我一命。」

边说,边不停地磕头,直到头发混着血一缕一缕地沾在头上。

「空口无凭,没人会信你的。」我嘲讽道。

爹爹眼里的不解,让我知道,无凭无据是没办法让他信服的。

「廖娘嫁入柳府怀胎已有俩月,七个月后她便生了,哪有七个月出生的孩子还能活下来的,而且孩子的后背和我一样,有块圆形胎记。」

他把后背的胎记露出来,爹爹看到后像是被雷击了一样,死死地盯着廖娘,可她却眼神躲闪。

爹爹一把将廖娘推开,愤怒地站起身来不断地问为什么。

廖娘认命般地闭口不语,爹爹拳头开始疯狂地落在她身上。

看到爹爹已经疯魔,我转身离开,眼里满是不屑。

恶人自食恶果,娘,你的仇我替你报了。

11

晚间,我站在土坑边,看着眼前这口大棺材,没有丝毫害怕。

这棺材里躺着的是我死不瞑目的二姨娘,还有那奄奄一息的庶妹。

韩罗还跪在我身前,不停地求饶。

我仰头看了眼星空,又撇了韩罗一眼,冷漠地说道,「一家人就应该齐整点儿。」

随即,韩罗被打断双腿,扔进了棺材。

棺盖钉上后,他的惨叫混合着谩骂,从缝隙不断地溢出。

随着一堆堆的泥土覆盖在上面,他声音也被死死地封住。

12

晚上入梦,看见香莲站在荷花池旁,我跑到她身边,紧紧地抱住了她,泪水夺眶而出,

「香莲,我好想你,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。」

「说什么傻话,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。」,她说话还是那么温柔。

梦里,我告诉她,我的郎君不是个傻子,而且对我十分疼爱。

我还说,所有对我们不好的人最后都自食恶果。

我还想告诉她好多事情,可惜梦太短,短到我眼角的泪还没干,我就醒了。

一年后,我的女儿来到了这个世界,王培之问我,想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。

我说,我要叫她香莲。

九月荷花满院香,莲叶浮水引蝶停。

我知道,香莲来赴约了。

【终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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